民主党为何失去弗吉尼亚？

作者：常佳艺  来源：海国图智研究院

美东时间11月3日，弗吉尼亚州共和党候选人、商人与政治素人格伦·扬金(Glenn Youngkin)借助保守派力量，在州长竞选中获得了约50.6%的选票，击败了前州长、民主党人特里·麦考利夫(Terry McAuliffe)，后者获得了48.7%的选票。这一结果并不寻常：弗吉尼亚州的选民传统上更倾向于民主党，自从2009年以来，每一任州长均为民主党人;而仅在一年之前，拜登曾以10%的优势赢下弗州。同时，麦考利夫作为该州前州长，不仅在弗吉尼亚州深耕多年，且与拜登、奥巴马等民主党高官联系紧密，本不应在选举中落败。基于此，本文将结合CNN的选后民调数据，对弗吉尼亚州选民转向的原因进行分析，并在此基础上对2022中期选举的选情进行预测。

一、弗吉尼亚州州长选举选情分析

在弗吉尼亚州，选举在奇数年举行，这使得它成为中期选举前衡量选民情绪的首选指标，共和党人扬金的胜利也反映了拜登执政十个月以来美国政治生态微妙但重要的转向。因此，对弗吉尼亚州的选后民调进行分析则显得尤为重要。

就选民构成的人口学特征而言，弗吉尼亚州的选民比2020年总统选举时年龄更大、白人更多，这两者都是扬金的优势。而与之相对地，年龄在18岁到29岁之间的选民占全体选民的比例显著下降。去年，他们占选民总数的五分之一。在这次选举中，这一比例仅为十分之一。就党派划分而言，变化最大的是无党派人士，这个群体去年拜登以19个百分点的优势获胜，而今年扬金以9个百分点的优势获胜。同时，与2020年总统选举相比，支持共和党的女性增加了17%(其中白人女性占15%)，白人选民增加了15%，郊区选民增加了14%，而有18岁以下子女的父母对共和党的支持率增加了12%。需要指出的是，扬金在该州每个县的表现都要优于2020年总统选举时的特朗普。总体而言，倾向于支持麦考利夫的选民没有被很好地动员起来，而很多共和党选民以及温和的中间派选民却积极为扬金投票，最终使得扬金以微弱优势成为州长。

扬金与麦考利夫的民调数据走势曲线

图片来源：RealClearPolitics

二、民主党为何失去了弗吉尼亚?

民主党在弗吉尼亚州的意外落败对准备中期选举的民主党议员敲响了警钟，因此分析麦考利夫失败的原因则显得尤为重要。两党政客以及一些无党派的政治分析人员均认为，扬金对于“教育”议题的正确判断是他成功争取到摇摆选民的关键，而拜登在全国范围内支持度的下滑以及麦考利夫对“特朗普牌”的错误使用则使得民主党在弗州的处境进一步恶化。

对家长而言，无论其党派归属，孩子在学校所接受的教育永远是投票的核心议题之一。尽管大部分家长曾倾向于民主党能比共和党更好地处理公立教育问题，但在新冠疫情爆发的两年中，弗吉尼亚州的公立学校因受到新冠疫情影响而长期关闭，而这不仅引发了家长对于教育质量的担忧，同时也破坏了家长对民主党的信任。然而，麦考利夫不仅未能及时化解家长的不满情绪，反而在与课程内容有关的辩论中称“家长不应该告诉学校去教什么”。这给了扬金战胜对手的契机：选举前一周，《华盛顿邮报》的民调显示，弗吉尼亚州的多数选民将教育列为选举最重要的议题。而在这部分选民中，扬金的支持率上升了9%。在选后民调同样显示，希望在学校能拥有更多发言权的家长们以较大的比例支持扬金。家长对线上学习的不满直接体现在选票之上。

而一些民主党人在教育问题上过于偏激的态度，也成为了很多温和派候选人转向的重要原因。在性别平等议题上，部分学校正允许跨性别学生根据自己的社会性别(gender)而非生理性别使用卫生间。然而，当劳顿郡(Loudoun County)接连发生两起由流性人(Gender Fluid)所实施的性侵案件后，学生与家长对于安全的需求超越了对于平权的支持。扬金不失时机地利用家长对于校园安全的焦虑以及麦考利夫的沉默，宣传自身的保守理念，从而吸引到部分中间选民，并成功动员持有保守观念的人在选举日为其投票。

而扬金另一项成功的选举策略在于，扬金将批判性种族理论与公立教育这一关键议题相结合，使其成为激励共和党选民投票的重要手段。就学术意义而言，批判种族理论(critical race theory, or CRT)是由前哈佛大学教授德里克·贝尔(Derrick Bell)等学者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发展起来一种理论，其意义在于审视了种族主义是如何嵌入美国法律和其他现代制度，从而维持白人的主导地位。CRT理论认为，种族歧视不是个人偏见的问题，而是一个系统问题，它为有色人种创造了不公平的竞争环境。尽管在一年多以前，这一理论仍鲜为人知，但随着BLM运动的展开，这一术语也逐渐被政治化，并成为选举宣传的重要武器：对于共和党来说，强调“批判性种族主义会将美国撕裂为受害者与压迫者”，有助于唤起美国白人对于文化战争的厌恶。于是2020年9月，特朗普发布行政命令，要求美国联邦政府取消对提及“白人特权”或“批判种族理论”的项目的资助;而民主党人借此将共和党进一步描绘为压迫黑人等少数族裔的白人政党。2021年1月20日，拜登撤销了特朗普的这一行政令。随着批判种族理论正成为进步与保守人士争论的焦点之一，将批判种族理论与教育相关联则能够有效加剧保守派家长对于课堂内容会“灌输”激进观点的恐慌。对于保守派甚至很多党派中立的家长而言，这是在教黑人孩子内化受害者的心理，教白人孩子自我认定为压迫者。这些家长并非种族主义者，但仍不希望孩子们用种族的眼光去看待世界与美国的历史。扬金深刻理解这部分选民家长的心理，于是在选举前夕的集会上承诺，他将在他执政的第一天禁止课堂教授“批判种族理论”，而这成为了扬金最后赢得选举的关键筹码。

扬金赢得选举的第二个关键词则是特朗普——随着特朗普的身影逐渐从政治舞台消失，特朗普与特朗普主义更多地成为了一种符号，而不再真正主导选举的风向。然而，民主党候选人并未意识到这一点：麦考利夫试图将扬金与特朗普相捆绑，通过煽动选民对特朗普的厌恶从而获得选票。就结果而言，这一策略并未奏效，在部分温和派选民的流失之外，民主党人投票率的大幅下降也是麦考利夫失利的重要原因。换言之，攻击特朗普已不再是民主党进行选民动员的有效手段。相比之下，扬金选择了一种更为有效的策略——他并不与特朗普划清界限，但也与特朗普保持适当距离。扬金对特朗普的不温不火的态度似乎并没有伤害到他的共和党选民，大多数扬金选民表示，候选人对特朗普的支持程度是正确的，而与此同时，相比于致力于攻击前总统的民主党人，扬金的选举策略要更加务实，也聚焦于教育、安全、税收等与选民日常生活相关的事项。事实证明，选民更愿意接受一个温和的保守主义者而非激进的进步主义者。

而民主党在弗吉尼亚州的失利可以被视为全国范围内民主党的受支持程度下降的一个缩影，乃至警告。受到阿富汗撤军、通货膨胀、物价飞涨、供应链危机、疫情的长期化与常态化、停滞不前的疫苗接种率等因素的影响，乔·拜登在其总统任期的现阶段对工作的认可程度比除特朗普之外的任何前任都要差。选民曾希望拜登能够解决特朗普在任时所无法解决的问题，然而拜登并没有比其前任做得更好，近一半(46%)的受访者表示，拜登作为总统的表现比他们预期的要差，其中包括16%投票给他的人。选民对于执政党的普遍失望自然投射到地方选举中，而麦考利夫错误的策略使得弗州选民对民主党进一步失望，成为民主党在弗州折戟的重要原因。

综上所述，“特朗普”、“拜登”和“教育”成为了弗吉尼亚州长选举结果的三个关键词。和一年前的大选时相比，美国的政治环境正在对共和党人更加友好，而这一趋势将使得2022年的中期选举将与2020年总统选举呈现出迥异的样态。

三、我们能从弗吉尼亚州的选情中获得什么?

尽管就目前而言，仅凭弗吉尼亚的选情很难对一年之后的中期选举做出准确判断，但共和党在深蓝州的胜利仍然可以成为预测的部分线索：

其一，现在的政治环境比2020年对共和党人要友好得多，中间选民以及部分温和的民主党人不再出于对特朗普的厌恶而做出决策，而更有可能跨越党派界限，围绕自己真正关注的议题选择候选人。其二，民主党将不会进一步向左翼靠拢。除弗吉尼亚的州长选举，明尼阿波利斯(Minneapolis)近期关于 “撤回警察资金”(defund the police)的投票结果证明，在这个深蓝色城市之中，绝大多数人仍拒绝将警察局替换为由市议会管理的公共安全部门。而市长选举的结果同样表明，对于民主党选民而言，温和的候选人往往比更左翼的候选人受欢迎。其三，与2017年相比，弗吉尼亚州的投票率从43%增加到了53%，而新泽西则从36%左右增加到41%左右。高投票率的时代很有可能继续延续，因此2022年中期选举的投票率可能会高于2018年。

尽管弗吉尼亚的选情是一个风向标，但需要指出的是，这并不意味着共和党能够在接下来的州长选举与中期选举中继续压制民主党。首先，在未来的一年中，如果拜登能够妥善处理好通货膨胀、供应链危机等经济危机，并加强对新冠肺炎疫情的管控能力，则能在很大程度上恢复民主党选民的信心。其二，正如共和党人将会在日后的竞选活动中参考扬金提供的路线图，民主党人也会从麦考利夫的失败中得到很多经验与反思，民主党人对“特朗普牌”的过分关注大概率不会在2022年重演，而许多与特朗普联系紧密的共和 党议员将发现自己已很难采取与特朗普保持一定距离的策略。全国范围内的选情将呈现出更加多样化的特征。

四、结语

扬金作为政治素人战胜老牌政客麦考利夫不仅为共和党议员提供了在后特朗普时代吸引选民的指南，同时也为民主党人敲响了警钟。但共和党在弗吉尼亚的胜利一方面源于麦考利夫错误的竞选战略，即聚焦于前任总统的错误而非本地居民关心的议题，另一方面源于扬金对于教育问题的准确把握，以及过分激进的左翼政策所引起的保守派力量的反弹，其经验未必适用于美国其他州。尽管共和党面临更加友好的政治环境，但在中期选举之前，执政党依然有很多纠正错误、改变战略的机会。断言美国即将“翻红”仍为时过早。

参考资料

Did Critical Race Theory Turn Out Voters?

https://www.usnews.com/news/national-news/articles/2021-11-10/did-critical-race-theory-turn-out-voters

RCP POLL AVERAGE: Virginia Governor – Youngkin vs. McAuliffe

https://www.realclearpolitics.com/epolls/2021/governor/va/virginia_governor_youngkin_vs_mcauliffe-7373.html

Resist The Pundits: What The 2021 Elections Can (And Can’t) Tell Us About 2022

https://fivethirtyeight.com/features/resist-the-pundits-what-the-2021-elections-can-and-cant-tell-us-about-2022/

Why Republicans did well in the Virginia and New Jersey elections

https://www.npr.org/2021/11/03/1051974843/why-republicans-did-well-in-the-virginia-and-new-jersey-elections

How did Republicans turn critical race theory into a winning electoral issue?

https://www.theguardian.com/us-news/2021/nov/03/republicans-critical-race-theory-winning-electoral-issue

President Trump Has Attacked Critical Race Theory. Here’s What to Know About the Intellectual Movement

https://time.com/5891138/critical-race-theory-explained/

White House directs federal agencies to cancel race-related training sessions it calls ‘un-American propaganda’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2020/09/04/white-house-racial-sensitivity-training/

Executive Order on Combating Race and Sex Stereotyping

https://trumpwhitehouse.archives.gov/presidential-actions/executive-order-combating-race-sex-stereotyping/

A bad omen for Democrats and 4 other election night takeaways

https://www.npr.org/2021/11/03/1051713890/election-analysis-virginia-new-jersey-democrats

Virginia governor’s race a toss-up as Election Day nears, Post-Schar School poll finds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dc-md-va/2021/10/29/virginia-governors-race-poll/

Independent voters favor Youngkin as he clinches victory in Virginia, CNN exit poll shows

https://www.cnn.com/2021/11/02/politics/virginia-exit-polls/index.html

As schools expand racial equity work, conservatives see a new threat in critical race theory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education/2021/05/03/critical-race-theory-backlash/

In tight governor’s race, Virginia GOP targeting critical race theory to draw votes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local/virginia-politics/critical-race-theory-virginia-governor-youngkin/2021/10/01/17ad45f0-1cc8-11ec-8380-5fbadbc43ef8_story.html

来源时间：2021/12/9   发布时间：202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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