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印太爆发大国战争,拯救西方文明——白宫发布新版国家安全战略

 阻止印太爆发大国战争,拯救西方文明——白宫发布新版国家安全战略

【转载自微信公号“刚写完”,2025年12月5日】

12 月 4 日,白宫公布最新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

在这份只有三十多页的文本里,美国一方面警告“西方文明正在被抹除”,点名欧洲的经济停滞、人口下滑和主权不断外包给欧盟机构,另一方面宣布自己将“不再像神话中的阿特拉斯那样支撑整个世界秩序”,把全球注意力从欧洲转向印太和美洲。文件既要求“迅速停止在乌克兰的敌对行动”、重建与俄罗斯的战略稳定,又把与中国的竞争和台海风险写进一整套具体的经济与军事清单。

后全球化时代的第一份国家安全战略,就这样为美国和它的盟友重画了世界地图:这是一次拯救西方文明的自救,还是在为下一场冲突排兵布阵?

一、美国的国家安全被重新定义

这次公布的《国家安全战略》封面非常传统:白底、国徽、标题、落款“2025 年 11 月”。真正的变化在于它开篇就宣布:冷战结束后的那套全球主义设想——美国长期为“世界秩序”兜底——已经走到尽头。

文件把“国家安全”重新拆开,跟几个典型的美国“国内议题”紧紧绑在一起。

移民和边境

文件用了相当强烈的措辞,认为过去几十年的大规模移民加重了社会压力、犯罪风险和社会撕裂,提出“结束大规模移民时代”这样非常明确的政策方向,把边境管控直接写成安全战略的优先事项。

工业和能源

战略认为,“和平与繁荣需要强大而主权完整的国家”,而强大的前提,是美国自己要重建工业基础和能源自主。文件提出要通过关税、产业政策和能源开发,恢复制造业、扩大化石能源和核能生产,把“再工业化 + 能源优势”当成安全政策的支点,而不是附属于气候议程之下。

社会和文化

文件批评部分“意识形态试验”削弱了效率和社会凝聚力,强调传统家庭、社区秩序和所谓“文明自信”,把这些完全放进国家安全的叙事之中。

从这个角度看,这份《国家安全战略》不是在简单扩大“安全”的概念,而是在承认一件事:

过去三十年的全球化,把美国内部积累的大量经济和社会问题,推到了安全决策者的桌面上。后全球化时代的美国安全思维,先要给自己列一张欠账清单——边境、工厂、能源、社会秩序——再决定还有多少余力去管外面的世界。

今年六月,来自世界各地的同性恋、双性恋和跨性别等性少数群体(LGBTQ)人士及其支持者在华盛顿上街游行,抗议特朗普政府削弱他们的权利。

二、欧洲:既是盟友,也是风险源

外界对这份文件讨论最多的,是它对欧洲的描述方式。

在欧洲章节里,文件一方面继续肯定跨大西洋联盟的重要性,强调要与欧洲“共同保卫自由与安全”;另一方面,却用上了“文明被抹除”、“恢复西方身份认同”这样的语句,直接把欧洲内部的移民政策、人口结构变化和言论管制,写成关系到整个西方未来的风险因素。

更敏感的是对欧洲政治方向的评价。

战略认为,部分欧洲政府在俄乌问题上“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依赖不稳定的少数派政府结构,还通过限制反对意见来维持路线,这样的政治生态,可能让欧洲在长期安全问题上缺乏可持续的共识。

西方媒体还进一步放大了文件中的另一句话:美国要在欧洲“培育抵抗力量”,支持那些强调国家主权和传统认同的政治力量。《金融时报》《卫报》等报道都指出,这等于在官方层面承认,美国准备与欧洲部分民族主义、保守主义政党建立更紧密的合作关系。

从战略思维看,这里有两层含义:

  • 美国不再把“欧洲”当作一个整体,而是当作一张需要重新分区的地图。
    哪些国家愿意承担 5% GDP 的国防开支、愿意在对俄和对华政策上与美国保持长期一致,这些将成为未来美国安全资源分配的关键指标。
  • 欧洲不再只是“价值观共同体”,而是被当作一个可能失衡的变量。
    移民、人口和政党生态,被纳入对盟友可靠性的评估之中。这对习惯了“自动团结”叙事的欧洲来说,是一次不太客气的重新定位。

文件本身仍保持外交辞令的克制,但把文明担忧、价值认同和政治风险写入正式的国家安全战略,已经足以解释为什么欧洲舆论的第一反应,是“被当成问题,而不是单纯的伙伴”。

(2023 年欧洲生育率地图。欧盟平均只有 1.38,西班牙、意大利等南欧国家生育率已低于 1.2,法国仍是少数略高于 1.6 的国家。《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指出,如果欧洲大陆不能克服政治分歧并改革其移民和人口政策,欧洲文明可能会在未来20年内消失。)

三、俄乌战争:目标转为尽快止损”

相比语言上的激烈,这份战略在俄乌问题上的定位反而显得冷静甚至冷淡。

文件没有把俄罗斯定义为“首要战略威胁”,而是将其视为一个需要管理的地区大国。

文件明确写道,尽快实现乌克兰战事的停火、避免冲突升级,是美国的“核心利益”之一;同时,战略对部分欧洲政府“坚持彻底胜利”的立场有所保留,认为那是一种缺乏现实基础的期待。

这背后反映的是一本很清楚的账:

一方面,乌克兰战场已经持续多年,对欧洲经济和政治都带来了沉重负担,也让美国不得不长期投入军援和外交资源;

另一方面,俄乌冲突本身并没有改变美国在全球力量结构中的根本地位,却压缩了美国在其他方向(尤其是西半球和印太)的机动空间。

因此,新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更像是在重新设置战略目标:
从“必须通过战场胜负彻底改写欧洲安全格局”,转为“防止升级、控制成本、为新的欧洲安全安排预留空间”。这既不是单纯对俄罗斯“示弱”,也不是对乌克兰“翻脸”,而是在后全球化语境下,对一场高成本战争的再评估——它必须有一个可以接受的出口,而不是无限期地消耗下去。

对欧洲政治来说,这意味着压力被推回欧洲内部:是继续坚持“战斗到底”的路线,还是在某个时点接受一份“够用但不完美”的和平安排,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这很可能会成为欧盟内部政治的核心争论之一。

(英国地缘政治学家麦金德在 1904 年提出,把欧亚大陆腹地画成决定世界权力的“心脏地带”,东欧是通往心脏地带的门锁,美洲、日本等海上国家则位于外弧地带。今天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在很大程度上则把注意力从这块欧亚心脏,转向以西半球和印太为核心的双中心世界。)

四、中国:除了价值观以外的全面竞争

在外界的解读里,最容易产生误会的一点,是把这份文件理解成“降低了中国的威胁级别”。如果仔细读完对华部分,可以看到的恰恰相反:美国并没有放松对中国的警惕,而是把竞争的方式、内容和目标写得更细、更可执行。

在经济章节里,文本提出要“重新平衡与中国的经济关系”,强调互惠、公平和恢复美国的经济独立,把关税、投资审查、供应链重组这些工具,统一纳入一个长期的竞争框架。

它一方面承认,中美之间依然可以保持“互利”的经贸往来,另一方面又强调,敏感技术、关键基础设施和核心资源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能因为全球化而失去控制权。

这意味着,以前那种“默认合作”的全球化逻辑已经退场,未来是按行业、按技术、按环节逐条划线:哪些领域可以继续深度互相依存,哪些要逐步降风险,哪些干脆禁止对方进入,由美国来主导设计这套“安全清单”。美中的竞争没有减弱,而是从抽象的“头号战略对手”,转进了具体的产业和技术战场。

在印太部分,文件提出了非常明确的安全目标:

防止印太地区爆发大国战争,建设一支可以在第一岛链范围内“拒止侵略”的军力,特别强调要在台湾方向保持足够的军事优势,把“阻止台海爆发冲突”列为优先事项之一。

同时,重申不支持任何一方单方面改变现状,对任何试图在南海形成单一控制格局的行为保持高度警惕。

这里呈现出来的,仍然是竞争方式的“精细化”。

一方面,美国没有在文字上把中国塑造成冷战时期那种“生存性敌人”,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几条关键战线——供应链安全、关键材料与技术标准、第一岛链防御体系、台湾问题与台海航道、南海航行自由。

另一方面,这种聚焦关键战场的写法,意味着在这些点上,美国不会轻易后退,甚至准备投入更多资源,同时,要求日本、韩国等盟友提高国防开支和地区参与度,把印太安全的某些成本外移到盟友身上。

从后全球化的视角看,《美国安全战略》对华部分呈现出一种“紧而不爆”的结构:

竞争不再被包装成一场抽象的意识形态对决,而是被拆解成一串可以测量的指标——贸易逆差的规模、技术封锁的范围、海上控制线的位置、盟友防务支出的比例。话语上的温度有所降低,但竞争的精准度和可操作性明显提升,这份国家安全战略更像是一份中美长期博弈的“操作说明书”。

美国并不是在弱化对中国的威胁判断,而是把这场竞争,从“谁对谁错”的宏大叙事,改写成“在哪些具体战场、用哪些具体工具、去达到哪些可量化目标”的系统工程。

(美军在日本的主要海空军基地示意图。横须贺、横田、嘉手纳、冲绳群岛等构成美国在印太第一岛链上的前沿阵地,总计八十余处设施支撑其对西太平洋的军事存在。)

五、被重新排列的美国安全优先级事项

把美国这份《2025 国家安全战略》放回冷战结束之后的长时间轴,它既不是“美国从此躲回美国”的孤立宣言,也不是简单回到冷战时期那套二元对抗思维。

更准确的说法是:在全球化高峰期之后,美国第一次用一份正式文件,把内外部的所有压力摊在同一张桌子上重新排优先级——移民、工业、能源、社会秩序,欧洲政治的不确定性,俄乌战争的成本和出口,中美之间无法回到旧秩序的结构性竞争,都被摆进了同一个框架里重新算账。

对外,这份战略最鲜明的新动作,是在西半球明确提出“特朗普版门罗主义补充原则”。

文件写得很直接:要恢复美国在美洲的“优势地位”,要一个“没有敌对外来势力军事存在、也没有外来势力掌控关键资产”的美洲大陆,要确保关键地理位置和供应链掌握在自己手里。

文件没有直接点名“中国”,但用的是“非本半球竞争者”、“外来入侵和关键资产所有权”的表述,再结合近期美国官员在巴拿马运河等场合公开点出要警惕中国在港口、运河、数字基础设施上的布局,我们可以清楚看到:这条原则的现实指向,主要就是约束中国(以及一定程度上的俄罗斯)在拉美和加勒比地区的投资、港口控制权和安全存在。

在欧洲,这份战略开始公开讨论“文明自信”、“西方身份”的流失风险,把移民、人口结构和政治碎片化视为影响盟友可靠性的安全变量;在俄乌战场,它把目标从“坚持到底”调整为“防止升级、尽快止损”,承认这场战争不能无限期地压在美国和欧洲身上;在印太和对华部分,则通过经济、技术和第一岛链,把对中国的警惕写进一系列非常具体的目标之中——重新平衡经贸关系、保护关键技术和基础设施、在台海维持足够威慑、确保印太主要海上通道的通行。

这份战略规划尝试给美国社会一个更现实的解释:国家安全不再等于“在全球到处托底”,而是回到一个更简单的问题——美国究竟还能承担多少外部责任,为哪些地区、哪些战场、哪些伙伴付出成本,这些选择要如何服务于国内的工业、就业和社会稳定。

对于外部观察者来说,更重要的不是给这份文件贴上“好”或“坏”的标签,而是意识到:

在后全球化的语境下,美国正在用这套国家安全战略重排世界的优先级。

未来几年,我们所面对的,是这样一份战略下的美国:不再讲宏大故事,而是用安全、成本和顺位,来决定要不要再打一场仗、在哪儿打一场仗……

(美国冷战时期提出的“第一岛链—第二岛链—第三岛链”示意图。第一岛链大致从日本、冲绳、台湾到菲律宾,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美国战略家在二战后为遏制苏联、后来也包括中国而划定的西太平洋前沿防线,至今仍是美军印太战略的核心地理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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